科举，让人痛苦，说起来，我在上辈子，也无疑是科举的失败者，说到底，把教育用在维持社会构架上，付出教育体系糟粕的代价，倒也是无可厚非，毕竟构架的稳定的重要性在所谓教育之上，所谓教育，从胎教到学院，都是一个笑话。再者，正所谓形而上学谓其道，形而下学谓其器，无器不成道，无道器失形，道与器也无高低贵贱之分才对，但阶级社会并不是这样的，这世上，有很多应该的事情，但发生的，往往是不应该的事情比较多，道与器在我上辈子的现代社会中，是分隔上层与中层与下层的尺度。不过，像我这样，即没有坐而论道的资格，也没有匠而成器的本领，这样纯纯正正的失败者，转生成了鸡，倒也不失为一种无可厚非。
田员外，这个生于大户人家，总是开怀大笑的家伙，也是苦于科举吗？他之前倒是有讲过他不善科举来着……
「汝可是，苦于科举为官之事？」我躲到矮柜后面，用传心念传达声音。
“何人？！”
「莫需惊慌，吾辈只是一闲散于世的无根仙魂罢了。」无根仙魂…吗？…不知为何说出了这样的词，我想我大概只是个身形为鸡的孤魂野鬼吧。
“究竟是为何人！？在此装神弄鬼！”
咕哇，这个人不怎么迷信啊…… 我没有办法，要是演变成神秘怪人闯入田府这样的事件，会让一府的人都瞎找犯人白忙活吧，于是我从矮柜后走了出来。
「是我啦，是我……欸嘿嘿～」
“什么？！小母鸡？！”他惊愣住了，然后似乎是缓过了神来，身躯一震，在屋内寻顾一周，随后终于又看向了我，一脸疑惑。
「没错哟，就是本鸡哦。」
“何以为证？”
「唔……啊！前几日，你有对我讲过一段道德经来着…什么，实其腹，强其骨什么的来着…」
“嗯……确有此事。”
「这下相信了吧？」我说着，把一只翅膀向前摆出，就像是儿童动画中的鸟类挥手时那样，嘿嘿，这样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可爱感啊。
“那，这无根仙魂一说，可是寄魂魄于这小母鸡？”
「呃呃…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呢？我本身就是一只母鸡这个样子姆咕。」老实说，我说认为没有灵魂这只东西的那一派，我刚刚所讲出魂魄，灵魂这种东西，大概是指一种抽象模糊的哲学意义吧？就像是无神论者基督徒那个样子。嘛，或许我是觉得有灵魂的，这种东西，是说不准的。
“哈哈，倒是像那些神怪奇传里那些被贬下凡的仙女啊。”
诶呀呀，又是太白金星，又是仙女的，我可担待不起啊。
“那，这夜里找我，是为何事啊？”
「咕姆…一开始不就说了嘛！」
“嗯？啊！苦于科举为官？非也。”
「那你是苦于何事？」
“说非也是，说是也非也，今日昌家的昌公子，来府与我谈论新政，因而某思虑新政至愁情难去啊。”
「哈？新政如何，与尔何干？咕姆～庸人自扰。」
“庸人自扰 吗……或许是如此吧…”他说着，微皱起眉。
「居于耕田旷阔之地，家境丰实，闲散于乡野之间岂不美哉？何苦苦虑于社稷？」
“此言差矣！大丈夫，自当思国思天下。赋闲于家，游于乡野，成何体统？士，自当谋大夫之职，于庙堂则拟社稷大计，于州县则保一方太平，居微职则本分实行。”他振声讲着，可我的内心却毫无波动。
「就算你现在这么想，可为官终究是为了丰厚利禄啊。就算你不贪财，不贪权，你终究是要和一些贪财贪权甚至还贪色的家伙一起做官，觉得自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？」咕…我怎么突然就傲慢起来了，我这样的家伙可没资格教训他啊……
“就算如此，某亦能秉持士节，某去为官，官中多一君子，总也好过多一小人。”
姆姆姆姆……
“只不过，面对这新政旧党之争，某恐也是无以奈何啊……地方大户 官吏本已将百姓压至勉强过活，还将耕地亩数瞒报，钱粮尽入这些人之手，朝廷再要于百姓身上取一回，可还让平凡百姓过活？”
「嘛，可是不变法的话，神宗就没钱去打仗啊。」
“不战不可？”
呜哇，这算什么？反战主义吗？「就算你不打别人，别人也会打你吧。」
“百姓未安生，如何兴战事？”
「就算你这么说，中原的百姓比起辽夏蒙元的居民，还是安生不少的。说到底，你如此在乎百姓又有什么意义呢？百姓虽是被恶绅恶吏所害，但百姓也并不纯良吧？随后恶劣的秩序与框架让人变得恶劣，恶劣的人再进一步让框架更加恶劣，在一切破碎前，都只会如此反复，不断重复相同的错误，最终随着破裂大家一起食下恶果。
早点放下这份终会变成伪善的善良如何？教会你所谓君轻民贵的圣贤书，又能支撑你多久？干脆去研究理学如何？去探索无聊的生命意义这样？现在应该差不多流行起来了吧？沉醉在大道之中，就可以逃避一些痛苦了不是吗？反正社稷的答案是不可触碰的，去研究一下没有答案的东西不是很好吗？反正对世道绝望了之后，都是要天下无道则隐，去琢磨点玄乎的东西的。」
传心念与平常人类说话不同，这些话语不小心便被传心念一并甩了出去。我十分的后悔，为什么我要对着田员外这样的好人说这么些带有攻击性的话语，我的这些傲慢与偏见才是真正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吧。
“小母鸡……啊……说起来，还未请教姓名呢。敝人姓田，名柳，字长青。”他在这时把话题移开了，这让我好受了一点。
「姓折，名杨恂，字扇白。」
“某以后便称你为扇白姑娘可否？”
「倒也可以。」
“扇白姑娘，今日见我神情不振，便为我担心，田某甚至感谢。某虽常思社稷而苦，但平日亦笑口常开，偶尔愁之，亦不会常积久压于心，可扇白姑娘你，似是被些更大的心结所困啊。”
「只是……庸人自扰罢了……」说完，我便转身匆匆离开了书房，我再对他说些什么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丑。
“扇白姑娘若是不嫌弃，以后也可常来与某多做谈论……”田柳手臂微微前举又放下，我想这距离可能就是被称作近在眼前，远在天边的距离。
夜晚的风吹到了我的身上，我身上的羽毛被风吹的抖颤着，或许我看起来像在颤抖一样，或许我真的在颤抖着。
还说什么田柳思是庸人自扰，我才是最庸人自扰的家伙啊，总是被莫名的苦恼，所缠绕着，舍弃一切最后舍弃生命，这也不过是一种无可厚非。
（还请不要介意田柳与扇白的古文白话无障碍交流。总之这一章比较无聊，但是铺开了田柳与扇白的小部分想法，展开田柳仕途之路故事的一条线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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